在《精神病》的研讨班中,拉康精确地探讨了幻觉中的时间维度。他以“一个迷人且受人喜爱的女性[1]”患者的病例展示为依托。该患者提到,“有一天,当她走出家门,经过走廊时,她遇到一个无礼之人。她对此并不感到惊讶,因为那人是‘一位行为轻佻的女邻居的固定情人’。[2]”在她经过时,那人对她说了一句粗话:“母猪。[3]”拉康补充说,该患者承认自己曾说过:“我刚从肉铺回来。[4]”
这位患者与母亲独居,其生活环境可被描述为一种“二人疯狂”模式。她们与男性没有任何亲密接触,并将男性视为外人或迫害者。该患者与丈夫分居,原因是她认为丈夫试图剥夺她的一切。在母女创造的女性隔绝中,这位邻居被视为侵扰者:她可能在母女二人读书、梳洗或用餐时突然敲门。而这位年轻患者在自己公寓门口遇到的,正是这位“非常侵扰性”的邻居的情人,她将该邻居描述为行为轻佻。
拉康指出,在幻觉中,“话语实现了它的排斥意图……在那不可言说之物被抛到实在之处时,一个词语被听见了,因为它占据了无名之物的位置,而无法遵循主体的意图,除非通过对话的间隙与主体分离。[5]”他表明,幻觉中的侮辱“母猪”取代了不可言说的对象。因此,通过这侮辱,主体处理了那个不可言说的享乐对象。未被纳入象征界(即未被“认许(Bejahung)”)的东西,在实在界中回归[6]。这便是她作为“母猪”享乐存在,出现在了实在之中。
在这一研讨班中,拉康阐释了该幻觉的意义及我们可以从中获得的启发。这是一项宝贵的临床贡献。
拉康提问:“母猪,这是什么?[7]”并邀请我们从更远的地方来看。他谨慎地避免过于迅速地理解,而是试图通过“进入患者的游戏……与其阻抗合作[8]”来“接近真实[9]”。
通过这一提问,拉康不仅仅坚持认为患者在经历幻觉,还开展了一项被称为“荒诞[10]”的尝试:“显然,有某种实在在言说。[11]”他指出,是他者在言说,“她自己的言说在他者中……‘母猪’是一种立刻的回应,而我们已无法分辨谁是第一声。[12]”因此,我们无法确定谁先开口,但“如果回答即是对话,那么患者所真正说的‘我刚从肉铺回来’,就预设了回答‘母猪[13]’。”
拉康认为,幻觉中的“母猪”是一种回应,最初是患者自己开口说道:“我刚从肉铺回来。”这种带有暗示性的想法以低语的形式说出,随后得到了一句“母猪”的回应,该回应被归因于那名男性并被幻觉化了。拉康对此毫不怀疑,因为他坚信那名男性并未实际说出这句话,而患者却声称自己听见了。
我们从中了解到了什么?意义与沟通的寻常的时间顺序被排除,而是从意义之外的角度进行探索。“在真实的言说中……对话即是回应[14]”,因为它不能少一个大他者——这是沟通的媒介。在非幻觉的言说中,存在一个大他者作为言说的接受者,为此言说获得其价值,并传递某种形式的真理。在真实的言说中,我们可以首先听到“我刚从肉铺回来”,随后作为回应的“母猪”可能出现。更逻辑的回应可能是“猪”,暗指肉铺中的被切割的猪。
正如拉康在该研讨班中所示,幻觉并不遵循对话的时间性逻辑,而是属于妄想性言说的范畴。大他者被排除在外,真理(vérité)不存在,秩序是妄想性的,“与主体相关的内容由小他者真实地说出。[15]” 实在界通过妄想性言说来说,因此,幻觉中的“母猪”是首要的,它赋予了“我刚从肉铺回来”以逻辑连接。这种言说是以碎片化和分离的方式出现的:“我是母猪,我刚从肉铺回来。[16]”患者通过小他者——这个“带有不真实特性[17]”的存在——说出了自己的存在。她既是信息的发送者,也是接收者,信息是自我指向的。这种对话不是与他者,而是与她自己进行的,是她独自引发的[18]。在该患者的幻觉中,“我刚从肉铺回来”预设了“母猪”。
雅克-阿兰·米勒(Jacques-Alain Miller) 明晰了这种对话模式:“我们有一个漂浮在第一个向量上的‘我刚从肉铺回来’,只有当‘母猪’这个词从大他者那里回溯过来时,这个‘我’才找到自己的定位。‘我’只有在这种回返的过程中才确定其位置。[19]”他补充道,这遵循一种倒置的交流规则,因为这个信息的接收者“并不仅仅是一个难以捉摸、未知且游魂般的大他者,而恰恰是她眼前的那个人。[20]”最终,这两个回溯向量合而为一,主体在这种语言幻觉中被严格限定在双重关系中:大他者的声音恰好由小他者——也就是她面前的那个人——支撑。米勒指出,患者自认为的第一部分并不具有冒犯性,但对话因为信息从外部回返而中断。这引发了一个问题:究竟是谁在说话?
对主体而言,悬置时间处于主体分配的断裂,这是幻觉发生的契机,正如皮埃尔·纳沃(Pierre Naveau)所指出的,精神病主体“因倾向于培养悬滞时间而成为牺牲品。[21]”他进一步指出,分配与给予之间的差距为幻觉打开了通路。
米勒提醒我们,拉康在讨论“狼人的幻觉”时强调了“与这种幻觉体验相关的超时间性特征。[22]”他补充道,这些现象是“由于实在的入侵而导致的边缘现象。[23]”因此,在幻觉中,我们可以观察到时间被解构、悬置,失去了其通常的顺序,而幻觉主体试图以此来处理其存在的实在。拉康尤其指出,主体面对的是“一种时间的漏斗[24]”,这种“时间深渊的特性[25]”必然在表意过程上留下痕迹。
关于幻觉的这一教学展现了精神病临床研究的价值,正如拉康一贯强调的那样。在这里,拉康质疑了交流的普遍时间存在的观念:“并非所有人都具备时间结构化的能力,”尤其在对话中。他鼓励我们认识到,在精神病中,所有的先验偏见或知识都必须在倾听病人的过程中被重新审视。这种重建过程虽然看似荒谬,却是必要的。幻觉病人者无法在当下谈论其体验,因为他们“失去了对能指的掌控……他们停于所指的陌生性面前。[26]”正如拉康所强调的,弗洛伊德认为象征秩序的第一步始于“空的一条裂缝[27]”,“在循环时间中的回溯作用[28]”使得重建妄想的病史变得极为困难。
[1]拉康《第三研讨班, 精神病》,米勒编辑,p.59.
[5]拉康《精神病可能治疗的一个初步问题》于《文集》p.535
[7] 拉康《第三研讨班,精神病》,米勒编辑,p.61.
[11]拉康《第三研讨班, 精神病》,米勒编辑,p.63.
[21]皮埃尔·纳沃,《精神病与社会联系》,2024,p.44.
[22] 米勒,杂志Quarto, 第90期, p. 23